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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常的日月就像牛拉的铁箍(gu)木轮(lun)大车一(yi)样悠(you)悠(you)运行(hang)。灾荒瘟疫(yi)和(he)骤(zhou)然(ran)掀起的(de)动乱，如同车(che)轮陷进泥坑(keng)的牛车，或是窝(wo)死(si)了轮子(zi)，或是颠断(duan)了车轴而被迫(po)停滞不前；经过(guo)或长或短的一番折腾，或是换上一新车轴，牛(niu)车又辙印(yin)深(shen)凹(ao)的土路上吱(zi)嘎吱嘎缓慢(man)地滚动(dong)起来了。白嘉轩坐(zuo)在父亲以及父亲的父亲坐(zuo)过的生漆木(mu)椅(yi)上(shang)，握着父(fu)亲以及父亲的(de)父亲(qin)握过的(de)白铜(tong)水烟壶呼噜呼噜吸着烟的(de)时候(hou)，这样想(xiang)：他站在院里望着(zhe)烟(yan)岗笼罩(zhao)的巍峨南山这样(yang)想(xiang)：夜晚，当(dang)他过足了(le)烟瘾跑够了茶水，躺上空(kong)寂的(de)上坑上时尤其(qi)忍(ren)不住这样(yang)想，他已经从具体的诸如年馑(jin)、瘟疫、家协(xie)这些单一事件上超(chao)脱出来，进(jin)入(ru)一(yi)种对生活和(he)人的规律性(xing)的思考了。死去的(de)人(ren)不管(guan)因为怎样的灾祸死(si)去，其实都(dou)如(ru)同跌(die)入(ru)坑洼(wa)颠(dian)断了的车轴(zhou)：活着的(de)人不能总是惋(wan)惜那断(duan)轴的好处，因为再也没有用了(le)，必(bi)须换上(shang)新的车轴，让牛车爬(pa)上(shang)坑洼(wa)继续(xu)上(shang)路。他拄着(zhe)拐仗。佝偻着腰，从村巷走过去，听见从某(mou)个(ge)屋院传出女人哭儿子，或丈夫的(de)悲(bei)戚的(de)声(sheng)音(yin)，不仅不同情她(ta)们，反而在心里骂(ma)她混帐(zhang)！因为无(wu)论父亲母亲儿子女(nv)儿(er)和丈夫，在任何(he)人来说都不能保证绝对(dui)的完美，不(bu)可(ke)能一(yi)家人(ren)永远在一(yi)起；因为好的父(fu)亲母亲儿子女儿和丈夫，一旦(dan)遭到死劫就(jiu)不会(hui)重新聚合(he)了，即使你不吃(chi)不喝想死(si)想活哭断肠也不顶啥喀！一根断折的车轴！再(zai)好(hao)再(zai)结实(shi)的车(che)轴总有磨细(xi)和(he)颠断的时候，所(suo)以死人并不(bu)应(ying)该表现特(te)别的(de)悲(bei)哀，白嘉(jia)轩对仙草的(de)死亡也深感悲哀(ai)。以至很长一(yi)段(duan)日(ri)子(zi)里(li)总感觉缺(que)了点什么；缺(que)的肯(ken)定不(bu)单(dan)是(shi)她(ta)每晚小心地(di)顺(shun)着他(ta)的(de)脚(jiao)腿伸溜下来的(de)湿热的肉(rou)体，也有她(ta)在屋院里(li)走路的(de)那种沙(sha)沙(sha)的声音，散(san)发到庭院炕(kang)头上的一(yi)种气息，或(huo)者(zhe)是有别于(yu)影(ying)像(xiang)声音气息的另一种无以名(ming)状的(de)感觉，所有这(zhe)些也都确凿不存(cun)在了。他的超人，在于他能得出仙草也(ye)是一(yi)根断袭的车(che)轴这(zhe)样非(fei)凡(fan)的结(jie)论。白(bai)嘉轩在思索人生奥秘(mi)的时候，总(zong)是想起自(zi)古流传着的一句咒语：白鹿(lu)村的人口总是冒不过(guo)一千，啥时候(hou)冒过(guo)了肯(ken)定就要发生(sheng)灾难，人口(kou)一下(xia)子又得(de)缩(suo)回(hui)到千人以下。他(ta)在自(zi)己(ji)的(de)有生之(zhi)年里，第一次经(jing)历了这(zhe)个(ge)人口(kou)大回缩的过程而得以验(yan)证那句咒语，便从怀(huai)疑到认(ren)定(ding)：白鹿村上(shang)空的冥冥苍(cang)穹之中(zhong)，有一(yi)双监视着的眼(yan)睛，掌握着(zhe)白鹿村乃至整个(ge)白鹿原上各个村(cun)庄人口的繁衍和稀稠……